9月去國家戲劇院看綠光劇團改編自鄭清文小說的「清明時節」,台下觀眾滿座。謝幕時,導演吳念真告訴觀眾,原作者鄭清文也來了。觀眾拍紅了手,但低調的鄭清文始終沒現身。據說,「清明時節」在台北演多少場,鄭清文就看了多少場。但他總是靜靜坐著,藏在觀眾之中看自己的作品。
昨天(4日)中午因急性心肌梗塞猝逝的鄭清文,享壽85歲。他一生寫了3部長篇小說、近3百篇短篇小說與童話,被好友稱為「台灣短篇小說之王」。
這位「台灣短篇小說之王」,得過國家文藝獎、美國桐山環太平洋書卷獎。但他極少拋頭露面,把大部分時間都用於筆耕,過了80歲還立志要寫大河小說。
「清明時節」的男主角在銀行工作。許多人不知道,鄭清文人生的履歷表,大部分時間填的是「銀行員」。他在銀行工作了一輩子,65歲才退休當起「專業作家」。
將近半世紀的時間,鄭清文白天在銀行打算盤、晚上回家換上寫作的筆。他曾得意地告訴記者,他在銀行工作40多年,「一天假都沒請過」。小說產量以短篇最多,他解釋,因為創作時間被工作切得零碎。一等到退休,他馬上開筆寫長篇小說。
在這麼一個用完即丟的消費時代,你一定很難相信,鄭清文筆下的300篇小說,都是在同一張書桌完成的。
這張書桌是父親為鄭清文量身訂做的。鄭清文家中開木器行,成年時父親親手為他做了一張書桌,因為家中只有他一個讀書人。鄭清文告訴記者,這張桌子是用梢楠木做的,這種木頭很香,早年木匠完工後,還可以把剩下的木灰拿來燒香。
父親送給兒子的成年禮是書桌,既是象徵又是預言。鄭清文搬家三次,始終帶著這張書桌。一輩子,他只有一張書桌,寫了幾百萬字。
當了銀行員一輩子,光是坐在櫃檯前,鄭清文一眼就能看到許多故事。他曾告訴記者,他寫的小說多數基於真實故事,但都用虛構筆法寫出,「因為虛構是超越事實、追索真實」。
正是因為這份「真實」,讓鄭清文小說具有超越時代的永恆魅力。「清明時節」寫發生在半世紀前的婚外情,依然深深牽動現代觀眾的心,比本土劇灑狗血的「大老婆鬥小三」更貼近這個時代。「清明時節」這幾個月在全台巡迴,場場爆滿。
一張桌子一隻筆,鄭清文寫了一輩子,靈感不曾枯竭。他說,因為台灣有太多故事值得書寫,有太多問題他渴望用文學救贖。
鄭清文晚年才開始寫童話,因為他認為台灣不足的兒童教育可用童話補足,「台灣人需要自己的童話」。這些年他看到太多族群衝突,動念寫一部名為「芋仔蕃薯」的長篇小說,探討不同族群在台灣生活,不同想法、作法產生的衝突與包容,可惜還沒完成。
最後一次採訪鄭清文時,他告訴記者,自己還有一件心願未了。「寫二次世界大戰前後的台灣作家太少了」,他說自己正在著手寫一篇十萬多字的作品,以二次大戰為主軸,由多篇短篇小說串成,白色恐怖時代初期的「鹿窟事件」也被寫入小說中。
鄭清文的書桌還在,主人卻再也沒辦法回到書桌前,但他留下的幽香是雋永的,永遠陪伴著讀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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